何以为家？委内瑞拉移民的边境生意
珍尼希斯·桑切斯（Génesis Sanchez，音译）差点死于她的第一次分娩。在瓦伦西亚的一家医院里，她被诊断为高危产妇，需要剖腹产。但是诊所的设施简陋，无法完成这样一台手术。医生们告诉她需要去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那里的设施相对齐全。瓦伦西亚位于委内瑞拉北部卡拉沃沃州，距离首都167公里车程。桑切斯阵痛难忍，已然无力跋涉。她的家人借遍了周遭所有的亲戚朋友，筹钱买能够做手术的医用品。在与医生大吵一架并签下一份“如果挺不过手术，医院概不负责”的协议之后，手术才得以进行。加布里埃尔（Gabriel，音译）就是这样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今年他3岁。自2015年委内瑞拉陷入经济和经济危机以来，由于恶性通货膨胀，国内食物和生活必需品极度短缺。据统计，目前约有340万委内瑞拉难民逃亡，而这个数字还在增长。“去库库塔”这个数字背后便有桑切斯一家。委内瑞拉的危机仍在继续，对桑切斯一家而言，政府的医疗保障已经成为一种奢望。随着第二个孩子的不期而至，她的身体状况又变得危险起来。2018年的夏天，距临盆还有几个月，桑切斯对丈夫说：“我们去库库塔。”库库塔位于哥伦比亚东北部北桑坦德省，与委内瑞拉联结有三座大桥。根据哥伦比亚移民局3月的数据显示，2018年每天有超过3.5万名委内瑞拉人穿过位于边境的西蒙玻利瓦尔大桥，抵达哥伦比亚城市库库塔购买必需品或者医疗用品。目前约有17.6万委内瑞拉人定居在北桑坦德省。桑切斯卖掉了家里唯一的电器——1台电风扇，揣着零星的积蓄，他们义无反顾地奔向异国。在库库塔，桑切斯一家四口还有她姐姐以及姐姐的孩子，6个人租住在一间光线昏暗的三室公寓里。与他们一家同住的还有其他7个委内瑞拉移民。13个人，每天凑7.5万哥伦比亚比索（折合人民币约156元）糊口。他们当中如果有人交不起当天的份额，立马会有人伸出援手补差。在动荡的日子里身处异国，这样的帮助是一种默契——谁都会有手头拮据的时候。生活一如既往的艰难。每当这时，桑切斯就会回想起家乡瓦伦西亚——在那里，孩子们每天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果腹，全家人靠啃木薯皮糊口；相较之下，眼下的情形已是天堂。更何况，她的丈夫阿尔瓦罗·埃尔南德斯（álvaro Hernandez，音译）还找到了一份工作。“百万富翁”不过这并不是一份好差事。埃尔南德斯是边境的一名搬运工，他帮到哥伦比亚寻求物资的委内瑞拉人把食物、厕纸、医药以及一些生活必需品搬回国。他每天在边境之间来回两三趟，每次持续一个小时或者更多。他的收费标准是每人每趟5至7千哥伦比亚比索（折合人民币约10元或15元）。今年2月下旬，为了防止来自美国的所谓“援助”物资经由哥伦比亚运入委内瑞拉，马杜罗封锁了三座连接库库塔和委内瑞拉之间的桥梁。此后，边境茂密的灌木丛以及羊肠小道成为了像埃尔南德斯这样搬运工们的“生命线”。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没有人会愿意赚这笔钱——这是犯罪集团滋生之地，他们虎视眈眈，偷走一切能偷的东西。有些时候，埃尔南德斯还挣不够每天的租金。于是一家人或是赊账，等下次一起还给别人；或者干脆就饿一顿。然而，更艰辛的日子还在后面。随着越来越多的难民涌入，埃尔南德斯面临的竞争日益激烈。“那些原本在委内瑞拉做生意的也过来这边，人越来越多。”他解释，“现在能到哥伦比亚并找到一份差事非常不容易。”对于大多数委内瑞拉底层人民，哥伦比亚给出的薪水已经令他们心满意足。2019年2月，桑切斯的姐姐来到库库塔。在委内瑞拉，她是一名清洁工，每个月赚不到4美元（折合人民币约27元），这个收入令她难以维持生计。如今，她在边境卖咖啡和小吃，生意好的时候每天可以赚6至9美元（折合人民币约41元或61元）。大多数时候，她会把钱寄回家；当妹妹一家手头拮据时，她能帮忙补贴家用。“委内瑞拉的朋友觉得我们在这边像是百万富翁，我没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她说。“百万富翁”只是一句针对委内瑞拉通货膨胀的戏言，不过至少在库库塔，她觉得劳有所得——尽管是夜以继日地工作。图源：《外交政策》“何以为家”对于库库塔而言，委内瑞拉人的涌入带来了商业增长，尤其是小商贩们的生意。哥伦比亚全国商业协会北桑坦德省分会会长弗朗西斯科·温达（Francisco Unda，音译）解释了这种现象：“尽管委内瑞拉移民参与的是非正规经营，还把钱寄回国内。但哥伦比亚小商贩还是能从每天数千穿越国境买货的委内瑞拉人身上赚钱。”在爆发政经危机以前，委内瑞拉人常到哥伦比亚旅游，买一些本地以及国外的进口物品回国，主要是电子产品或者高品质的服装。如今他们以购买生活必需品为主，比如卫生用品，小饰品以及肥皂，这些都是委内瑞拉国内的稀缺用品。在每天来回穿越边境的3.5万委内瑞拉人中，除了埃尔南德斯这样的搬运工，也有人做着倒手生意。不过，尽管看起来这笔“边境生意”对双方都有利好，但却不是长久之计。库库塔是哥伦比亚失业率最高的城市之一，失业率高达16%，而不断增长，且愿意接受更低薪酬的委内瑞拉劳动力可能会加剧失业率。据美国《外交政策》报道，库库塔当地的资深媒体人士指出，多数委内瑞拉移民的工酬是“以一盘食物，留宿或者每天能够洗澡”的方式兑现的，这在库库塔形成了一个“畸形的劳动力市场”。到目前为止，桑切斯一家尚能生存，但他们在库库塔的未来却不可知。桑切斯说自己不想回委内瑞拉，因为每次打电话回去，家人都会告诉她，情况变得越来越糟。何以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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