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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爱玛胡专栏 医生手记 她不是我的病人。 我既然是医生,熟人凡有个头疼脑热,难免会麻烦我,简单的我给个建议,复杂的让他们去医院。体检表上有不认识的项目,也会来问我,有些我说:“不用管。”有些我说:“赶紧去复查,去挂内分泌科/普外……” 她是熟人的熟人带来的,一堆家人,中间围着她一个。乍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就是板着脸,不说不笑,再看她走路,踉踉跄跄,我还以为是高度近视。可是家属说:她双目失明了。我吃一惊,仔细端详她。她直接面对我的凝视,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确实是看不到——— 但又好像哪里有点儿不对劲。 “这个你们要看专科呀。”不是我推托,是术业有专攻,各有各行。 家属说:“何止看过,看了五年。” 五年前,一向恩爱的丈夫搞小三,向她提出离婚。她不同意,丈夫就动手打她,打得她鼻青脸肿。家人气不过,报了案,警方和律师都来了,男人赔了钱,但婚,还是离了。 那之后她就经常坐着一个人哭,家人看到就劝她:“莫哭了,为这种人,不值得哭。”她就不哭,坐那儿不吭声。时间久了,家人也记不清,她是渐渐失去了视力还是突然有一天醒来说:“我看不见了。” 先去眼科检查,没问题;又去脑科———怕是被打出内伤或者长肿瘤了(家属说:要是前一种,绝对和那个男的拼了),也没问题;又去神经科,怕眼睛和脑都没事儿,但中间信号传输故障,还是没问题。最后,神经科大夫跟他们说:“要不然,你们去上级医院;要不然,你们去精神科吧。” 好,就去同济协和,还是这么折腾一圈,最后大夫说:“要不然,你们去北京的医院试试;要不然,你们去精神科吧。” 又去北京,同仁、宣武、天坛医院跑遍,光天坛就住了半年多,最后大夫说———我接过来:“要不然去湘雅中山华山试试,要不然去精神科,是吧?”家属对着我点头。 其实这五年来,家人对她的盲也有怀疑,她走路要扶着墙,可是前面有沟,她会站住;遇到坎子她很容易摔,但遇到大卡车,她会避让。 他们又异口同声对我说:“她不是装的。是真看不到。”这我当然相信,什么情况值得装病五年?也太痛苦了。 我第一个问题是:“这五年花了不少医药费吧?这是很不小的一笔开支呀。” 他们说:“还好,单位都给报了。”原来是个垄断型国企,还很人性化地接受她长期不上班,一直在外面看病。 我看着他们,简直啼笑皆非。我说:“我给你们简单介绍一下我们医院和我自己。我们医院,今年才升的三甲,之前一直是二甲,其实就是个城乡接合部的乡镇医院。我自己,我是心内(心血管内科),而且我只是副高。”——— 这么多赫赫有名的大医院、主任博士教授都治不了的病,找我有什么用。 家属说:主要不是为了看病,是想找医生劝劝她。家人一提精神科,她就“躁狂发作”,大喊:“我不是疯子。”拿头撞墙,弄得吓死人。有心放弃,由她去吧,但长期这样盲下去,不是办法。毕竟还年轻,还有半辈子呢。 我心里说:这种对精神疾病的恐慌,也不由我负责呀。但看到他们都巴巴地低着头看我,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我说:“……要不然,你们试试中医?针灸推拿什么的,说不定有效呢。”他们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件事,我很快就忘了。可是半年后,我接到一个电话,是她家里人,说:她好了,是针灸治好的,眼睛恢复正常,已经去上班了,换了一个钱不多但很轻松的部门。 我大惊:“这么神?我中华医学真是博大精深呀。” 那人咽一口唾沫:“也不好说是针灸治好的。反正找了个针灸医生,她每天去一次,就在那边嚎啕大哭一次。哭着哭着,就慢慢眼睛亮了。针灸医生说:我们老不让她哭出来,泪水又咽不回去,都挡在眼睛前面,就像隔了一层水墙一样,当然看不到了。哭出来了,没有屏障了,就好了。” 也许,针灸医生说的是对的;也许,就是时间过去,她恨自己瞎了眼、看错人的痛苦慢慢消磨了;也许,针灸推拿,这些古老的疗法,真有我们不知道的奇效? 我是西医,一般来说,西医主张病人去看中医的时候,往往表达的就是:你已经药石无效,现代医学对你束手无策,你只能等待奇迹。 可是奇迹,说不定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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