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睡不好,晚上做噩梦, 比起噩梦,更加折磨他的,是自己背离了对爷爷的承诺:远离黑帮,远离暴力。 一想到,爷爷有一天可能参加他的葬礼,上演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幕,Henry感到钻心地痛, 为了逃开MS-13,他想去美军征兵处碰碰运气,然而工作人员告诉他,你太年轻,不符合参军要求,Henry只好作罢。 内疚和压力一天天折磨着他, 他终于扛不住了,左思右想,总得找个脱离MS-13的法子… 想来想去, 他决定,告诉自己那个心目中最信赖的,最正直善良的人——英语老师,老师一直对他寄予厚望,赞赏他的每一次进步,在他心目中,英语老师如同第二个母亲… 一次英语课,他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一股脑儿写在了作文里: 谋杀,殴打,包括他自己从萨尔瓦多到纽约参与过的暴力事件…. 他徘徊在英语老师的办公室门口,观察着老师的表情,他看见泪水从老师的眼中涌出,淌到面颊上… 那一刻,他看到了希望,相信老师一定会帮助他。 不久之后,他得到通知,去了校长办公室,等在那里的,不是英语老师, 而是一个陌生人, 校长和学校的驻警介绍,这位陌生人是FBI的人,需要Henry的帮助,希望他能告诉FBI所有关于MS-13的情况,帮助他们搞定MS-13的成员。 作为交换,事成之后,FBI会为Henry造一个新的身份,安排他远离纽约,到西海岸开始新的人生! 自12岁被迫加入MS-13,整日和暴力为伍的Henry, 第一感到幸福和平静的日子终于触手可及了,他答应了FBI探员的要求, 之后,这位FBI探员给Henry派了一个名叫Angel Rivera的搭档兼接头人,从此,Henry就是FBI的线人了, 然而, 让Henry做线人的安排,既没有签合同,也没有做备案,一切,都只是口头承诺… 不管怎样,Henry对这一切深信不疑,加上Rivera能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 Henry对Rivera越来越信任,开始认真配合FBI的工作… Rivera要求Henry尽可能多提供给MS-13成员的名字给他, 基本上,Rivera说的什么,Henry都会照办, 一天晚上,Henry向Rivera抱怨两个已经察觉到他有脱离帮会念头的成员: “一个家伙告诉我,你12岁就加入了MS-13,是因为你内心深处喜欢,现在你还敢想着离开?” Rivera没有多说什么,他让Henry提供这两个成员的名字,并要求他, “你知道他们非法持枪吗?或者他们卖毒品吗?我们要抓住他们的现行犯罪,懂了吗?一旦有类似情况,立刻报告给我。” 然而, 没过几天,Rivera便告诉Henry,不用担心那两个帮派成员了,他们已经被美国移民及海关执法局(Immigration and Customs Enforcement,ICE)遣送回国了…. Henry并不清楚,这一切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原来,自从川普当选总统之后,对于黑帮的处理方式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川普上台伊始,便把目标对准了MS-13,由于MS-13的成员大部分是拉美移民, 川普要求ICE的行动权力优先于警察,凡是抓到疑似MS-13的黑帮成员,第一时间不是交给警察调查这个人的犯罪史并交付审判,而是尽可能直接驱逐出境,遣送回国,永不准入境… 这样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导致了很多MS-13犯下的杀人案将永远难以追查到,更因为驱逐出境的这个犯罪成本太低(不是监狱的几十年刑期),反而导致了帮派分子犯罪率进一步上升… 许多普通家庭的移民的儿童也开始草木皆兵,他们被家长和社区的人告诫远离警察,哪怕警察仅仅是找他们打听黑帮成员的消息也不要开口, 因为一旦不小心惹祸上身,自己被警察认为“疑似”,仅仅是“疑似”….帮派成员,ICE立刻会来抓人并驱逐出境… 而另一方面, 积极配合FBI的Henry,提供了一批又一批MS-13成员的名单, 这些名单被一一送到ICE那里,这些MS-13成员被一一逮捕关押,等待之后被统一驱逐出境,遣送回原籍…. 而也就是在这一时期,最疼爱Henry的爷爷去世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天,发誓要洗心革面,努力做一个好人。 他开始全方位改变自己,在学校课堂上坐在第一排听讲,努力和同学交流,用尽一切办法练好英语,同时,在课余时间全力配合FBI的任何行动, 去年,年满18岁的他偷偷告诉他信任的朋友和老师,他很快就会离开去加州,和过去的岁月彻底划清界限,重新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 8月的一天早上,Henry吃完午饭,又一次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时,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进来, 他们不是地方警察也不是FBI,而是ICE的人,他们径直走上前,以Henry从事黑帮活动为由,不由分说将他带走….. Henry一头雾水,他拼命辩解,表示自己虽然曾经是MS-13成员,但已经当了FBI的线人,甚至ICE自己之前逮捕MS-13成员的名单,都是他本人提供的! 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他被ICE带到了新泽西的羁押中心,等待他的,将是被遣返回萨尔瓦多。 一开始,Henry还抱有希望,认为或许只是机构相互之间的沟通不畅,自己终会被释放,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被FBI抛弃了! 而更加不妙的是,当初被Henry爆料给警方,之后被ICE逮捕的MS-13成员们,在羁押期间已经开始揪内鬼的行动, Henry刚到羁押中心,一个MS-13的老大就要求他出示羁押的备忘录。 每一个ICE关押到这里的MS-13成员都有这么一个备忘录,记载了他们自己陈述的被抓获关押的理由,基本都是各种各样的犯罪事实, 然而Henry的备忘录却不一样,出于对FBI和自己接头人的信任,他全盘坦白了自己当线人的事实,指望ICE能认真调查清楚,还他清白…. 想到这里,Henry直冒冷汗,他借口备忘录被自己律师拿去研究去了,想就此拖延一下时间, 当MS-13内部已经流言四起,有人直指Henry就是警方的线人,出卖了大家, 几个MS-13的头头也在商议,一旦有了实锤证据,必然要找Henry算账,到时候,他只有死路一条… Henry又一次体会到了朝不保夕,寝食难安的感觉… Henry不得不打电话给自己的律师,央求他替自己搞一份造假的羁押备忘录: “我只需要一份文件,一份证明我在被FBI审讯时什么也没说的文件,现在帮派的人天天守着要看我的备忘录,如果我不给他们看,他们就认定我是内鬼,到时我就没有活路了!” 面对这样的要求,他的律师也只能苦笑,而现在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找Henry在FBI的接头人Rivera,让他出面,证明Henry确实为警方工作,是应该受到豁免和保护的线人… 然而,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Rivera以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为由,拒绝出面替Henry向ICE作证: “我的工作不允许我这么做,尤其现在的处境,我是MS-13以及他们一些在押成员的公敌,我一旦露面,性命难保…” 而Henry被ICE逮捕的消息也传到了学校, 当初引荐他替FBI工作的校长和老师也为Henry痛心疾首: “他们(FBI和地方警察)利用了他,许诺了一堆好处,最后却过河拆桥!!” 而比这更雪上加霜的是,ICE手头上并没有实锤的证据,部分被Henry爆料出来的MS-13成员已经被释放, 他们摩拳擦掌,准备拿Henry开刀,不管有没有最终证明他是内鬼…. 现在,Henry进退两难,他每天待在一群想伺机杀掉他的帮派成员里,随时可能小命不保, 而如果他被遣返回萨尔瓦多,等待他的,同样是横尸街头,那里,MS-13的人同样等着他… Henry曾经的梦想是高中毕业以后去到加州,当个建筑工人或者参军,或者先去环游世界, 而现在,他只能祈祷出现奇迹,自己能活得长一点… 最后的最后, 发布他故事的媒体表示, 直到这篇报道发布前,他一直处于极端的危险中 -- 已经被黑帮成员下了死令。 他还是决定对外说出他的一切故事。 “这已经是我最后的选择了,希望我能说出这一切,有人能来帮我” 为了增加他故事的真实性,经过多方讨论,让媒体使用了他的真实名字,真实的黑帮名字... 他也让媒体记者看过了他的手机,看过了他跟黑帮的沟通以及跟他接头人的沟通细节来证实故事的真实性。 希望有人能够帮到他, 他认为,这已经是他最后的稻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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