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水壶聊天”：在监狱里竞选的土耳其总统候选人

响噹噹

世 界 说

海 涵

发自土耳其 伊斯坦布尔

当地时间 6 月 25 日凌晨 2 点左右，土耳其最高选举委员会主席宣布，2018 土耳其总统暨议会选举初步统计结果为现任总统埃尔多安获得了绝对多数选票，参加议会选举的 8 个政党中有 5 个通过了 10% 的选举门槛。 选举正式结果预计将于 6 月 29 日公布。

△ 土耳其现任总统埃尔多安 来源：视觉中国

根据非官方的统计结果，总统选举中，埃尔多安获得大约 52.59% 的选票，首轮即获胜连任；之前被视为黑马的共和人民党（CHP）总统候选人因杰获得大约 30.64% 的选票，位居第二；人民民主党（HDP）总统候选人德米尔塔什获得大约 8.4% 的选票，位居第三。议会选举中，执政党正义与发展党（AKP）获得约 42.56% 的选票，未取得 50% 的绝对优势，因此可能将与民族行动党（MHP）组成联合政府，由二者构成的联盟在此次选举中共获得 53.65% 的选票；由共和人民党、幸福党等 4 个政党组成的联盟共获得 33.96% 的选票。就参选政党的独立票数来看，位居前三的分别是正义与发展党（42.56%）、共和人民党（22.64%）和人民民主党（11.7%）。

现任总统及执政党获胜连任之余，反对派的表现并非一无是处。人民民主党（HDP）所获得的支持率成了此次选举中反对派的最大胜利。根据选举制度，作为单独竞选的政党，若其未能达到选举门槛其获得的选票将被计入同一选区得票最高的政党名下，因此人民民主党是否能达到 10% 的选举门槛，在此次大选中备受关注。在大多数选区，得票数最高的一般是正义与发展党。因此，人民民主党此次过线，保住了自己的选票，避免了其选票被计入其他竞选的政党名下，牵制了正义与发展党，使其未能独立获得议会过半议席，其自身也凭借 11.7% 的选票，以微弱优势领先民族行动党，成为土耳其第三大政党。

△ 埃尔多安现身投票站 来源：视觉中国

人民民主党是奉行亲库尔德人路线的左翼政党，成立于 2012 年 8 月，在土耳其东南部库尔德人聚居地区有很高的支持率，主张世俗主义、民主社会主义、女性主义、保护少数群体权利等，也是土耳其唯一一个实行男女联合主席制的政党，即由一男一女同时任该党主席。在 2013 年至 2015 年期间，人民民主党参加了库尔德工人党（PKK）与土耳其政府的和平谈判。因其亲库尔德人路线以及与库尔德工人武装的亲密关系，人民民主党在土耳其政坛备受争议。

相比于人民民主党在此次竞选中的表现，其推举的总统候选人德米尔塔什的选举背景更有看点。德米尔塔什是扎扎库尔德人，原本是一名自由执业律师，自 2007 年起就任土耳其大国民议会议员，2014 年 6 月至 2018 年 2 月任人民民主党联合主席，曾代表该党参加 2014 年总统大选，所获支持率位列第三。在 2015 年 6 月的议会选举中，他带领人民民主党获得约 13% 的选票，首次通过选举门槛，取得了 59 个议席，而埃尔多安领导的正义与发展党第一次失去了一直保持的议会席位过半优势。也因此，埃尔多安声称不会原谅德米尔塔什。

今年 4 月， 德米尔塔什再次被人民民主党推举为总统候选人。然而，与前几次参与选举的情形不同的是，此时的德米尔塔什已经被土耳其政府以涉嫌与库尔德工人党（PKK，被土耳其、美国和欧盟视为恐怖组织）有亲密联系、为其反抗政府进行宣传的指控关押了 20 个月。尽管在法律上德米尔塔什有候选资格，但他所有的竞选活动只能在狱中进行，因此，德米尔塔什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在竞选期间被监禁的总统候选人。

△ 埃尔多安支持者庆祝其获得连任 来源：视觉中国

由于被监禁，德米尔塔什无法像其他总统候选人那样在全国各地进行竞选集会和讲话，也不能参与电视台的竞选节目，除律师和家人探望或者通电话外，不得与他人接触，也没有任何通讯设施可以使用，这对其竞选是不小的阻力，但他和团队并没有放弃努力。被监禁这一事实本身就为其竞选博得了大量关注和同情，他还通过探监律师发送推特来和粉丝互动。

德米尔塔什与粉丝在推特上的互动被称为 " 电水壶聊天 "（Ket ı l Sohbeti），" 电水壶聊天 " 源自他在 2017 年 9 月发的一条推特，当时他已经被关押。因为他发推特，监狱里的官员甚至来检查他是否在监狱房间内。他解释他的推特是由律师在监狱外代发的，不是从监狱内发出的，他的房间里没有能发推特的电子产品，只有喝茶用的电水壶。由此他以电水壶开玩笑，表示他在监狱房间内是通过电水壶和粉丝联系，借以抗议政府对其身为总统候选人的人身自由及竞选宣传的限制。

德米尔塔什的 " 电水壶聊天 " 是如此运作的：他的律师将粉丝发给他的推特打印出来，带入监狱，他在打印出来的推特下面手写回应，再由律师带出监狱以推特形式发出去，其中既有轻松搞笑的谈话和对自己处境的戏谑，也有严肃的竞选主张和对竞选对手的回应。电水壶也一度成为他竞选宣传的标志之一。

这条推特可以说是 " 电水壶聊天 " 的真实写照：

推文：德米尔塔什电水壶聊天正在进行中。

图片下方手写体：其实这就是我们现在的真实状况。

粉丝认为 " 电水壶 " 这一意象是很有力的讽刺，德米尔塔什的幽默也为其博得颇多支持。粉丝会问他关于电水壶的各种问题，比如，谁来为电水壶交电费：

粉丝推文：主席，电水壶的电费谁来付？让他们来付吗？

回应：平均每个月 25-30 里拉，我们自己缴电费，不是玩笑啊，所有监狱里的人都必须缴电费。祝好。

有想要他的这把电水壶的：

粉丝推文：主席，等乌云散去（指德米尔塔什被释放），我想要您的这把电水壶。您千万别把它落在监狱里，说定了？第一个想要的是我，请您标记一下。

回应：价格说好了的话，干嘛不呢？祝好。

有讽刺竞选对手的：

粉丝推文： 您不在的时候，时代发生了巨变，家里有冰箱的人就认为自己很富有了。去女孩子家见家长的时候，本来问工作情况的，现在改问冰箱是什么牌子的。您在里面的福利水平怎么样？有冰箱吗？冰箱！ （此推文背景为埃尔多安在萨卡利亚的竞选集会中，谈到经济问题时说 " 如果冰箱进入每个家庭，那就说明福利水平高 "，意指当前的福利水平很好）

回应：我们被抓的时候冰箱还没发明呢，因此我们不知道冰箱是什么，（冰箱）好像是一个叫埃尔多安的人发明的，不过他们还没有送冰箱到监狱来。你们真是太幸运了，我还能说什么呢。祝好。

有请求德米尔塔什帮助出点子说服女友投票的：

粉丝推文：主席，我说服了我的前女友（给我们投票），但我的现女友是法西斯，再怎么样都说服不了她，我该怎么办，您给指条路吧。（此推文背景为 2014 年选举时，德米尔塔什呼吁选民说服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前女友）

回应：你怎么经历了反差那么大的女友啊。你这样做吧，回到前女友身边，然后和她一起去投票。祝好。

有认真询问怎样预防选举结果作假的：

推文：阿纳多卢通讯社（土耳其国家通讯社）和民族报现在就开始发布选举结果了。他们大选当天有可能更改选举结果然后就发表阳台讲话，对于作假的媒体有对策吗？选举当晚会有人在最高选举委员会和阿纳多卢通讯社大楼前集会吗？（此推文背景为 大选的 4 天前，阿纳多卢通讯社就发布了一个埃尔多安获得大多数选票的选举结果，当民众质疑他们是否已经事先安排好选举结果时，他们回应这是系统测试）

回应：在投票箱前以及选举委员会计票的时候保护好选票的话，就不用担心了，我相信你们已经做好了这些预防准备。你们保护好投票箱和选票就够了。祝好。

对于粉丝的积极互动，他也以电水壶来回应，同时不忘反讽一下对手并鼓舞士气：

推文：不好意思啊，让你们等了一小会儿。不是提示器故障，是电水壶的水烧干了。我在等着它烧开。电水壶烧得很快，很耗电，10-15 条推特就把水烧干了。我想安个煤气，监狱领导不让。对啊，我之前怎么说的，我们人多，而且非常强大！（此推文背景为 在此前埃尔多安的一次开斋讲话中，由于提示器故障，埃尔多安停了 30 多秒）

当其他总统候选人前往各地做竞选集会时， 他自嘲自己只能在监狱里用 " 电水壶 " 通过推特举行一个电子集会：

推文：我亲爱的人民，美好的国家美好的人们啊！当你拿到印章时，你实际上是从两个选择中做出一个决定。 你会选择一个人或很多人。 你会选择独裁或民主。

德米尔塔什的境遇也有一些西方媒体在关注，他也对此作出了回应：

除了与粉丝互动，德米尔塔什一直以推特为媒介为自己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被监禁，以及作为总统候选人受到不公正待遇向外发声，寻求支持。他表示不管身处何方，不会害怕，将会尽一切努力斗争到底。正如他在自己作词作曲的一首歌中唱到：" 不要害怕，怒吼吧，不行的话，就呼叫解围之神，解围之神就在你心中，你就是解围之神，不要害怕！" 这首歌曲是德米尔塔什在监狱中利用每周一次与家人通话的时间唱给他妻子的，后来被加工成一首完整的歌，在推特上发出，此后在人民民主党的支持者中广泛传唱。

在 2017 年 12 月进行的一次缺席审判中，针对德米尔塔什的所有指控加起来使其可能面临 142 年的监禁。德米尔塔什否认对他的所有指控。 审判还在继续中。此次选举之后，德米尔塔什的处境预计将会更加扑朔离迷。

△ 手持德米尔塔什照片的支持者 来源：德米尔塔什推特

6 月 24 日，在监狱中投完票后，德米尔塔什发出一条推特，呼吁人民都前往投票站，为国家的未来作出民主的选择。在得知选举非正式结果后，德米尔塔什也发推特庆祝人民民主党所取得的成绩，他认为在国家紧急状态、受到压迫以及不公平的宣传条件下，人民民主党仍然跨过了选举门槛，这是一个巨大的成功，但他同时表示他被迫在监禁条件下竞选是选举中最大的不公，因此， 无论如何，结果的合法性值得商榷。尽管如此，他认为他自己也成功完成了使命，因为 " 当其他总统候选人举行 100 场集会的时候，我努力发了 100 条推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