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俄乌战争与美国委内瑞拉关系走势

豉Len弹

3月16日，俄乌冲突进入第三周，战事尚未见底，战场对决与谈判磋商交替进行；另一个非国家行为主角“上窜下跳”，并让世界的神经起伏不定，这就是石油价格——因为伊朗可能与美国达成新核协议，国际油价一夜间跌回每桶100美元，结束长达两周的百美元以上甚至接近120美元的高油价势头。当然，助推油价回落的重要原因还在于，美国为了防止拉美“后院”起火，出现第二次“古巴危机”，同时平抑因俄欧能源贸易前景而刺激的油价攀升，不惜向其宿敌、拉美主要产油国委内瑞拉低头，进而使该国产能得到释放。委内瑞拉虽也给了美国面子，并乐见美国伸出橄榄枝而结束石油制裁，但是，马杜罗领导的委内瑞拉政府会就此舍弃与俄罗斯、伊朗的密切联系而投入美国的虚假怀抱吗？答案显然不那么乐观。

美国“临时抱佛脚”派团访委

3月5日，由国家安全委员会西半球主任胡安·冈萨雷斯、人质事务特使罗杰·卡斯滕斯、常驻波哥大的美国驻委内瑞拉大使吉米·斯托里一行组成的美国官方代表团，对委内瑞拉进行闪电式访问，并受到委总统马杜罗、夫人西莉亚和议长罗德里格斯等要员接见。这个消息立刻在国际上引起轩然大波，因为这是自2019年美委断交以来，美国官员对加拉加斯最高级别的访问，而且是美方不请自到，登门求情求助于其曾经矢志推翻的“敌对”政权。

美国改变对委内瑞拉立场的关键动因是，俄乌战争引发美国领导的西方阵营与俄罗斯形成全面对立局面，美国担心俄罗斯“围魏救赵”，密切与委内瑞拉军事关系，在美国后院制造紧张态势，破击乌克兰战争引发的西方铁壁合围。此外，乌克兰战争导致俄欧全面交恶，欧洲正在寻求逐步摆脱对俄天然气依赖，俄罗斯也有主动对欧断供考量，能源价格因此受到刺激一路暴涨。

白宫不想让俄罗斯依托油气以自重，除联合主要伙伴抛售大量战略储备石油外，还敦促主要产油国增加产能和出口，将油价保持在合理价位。石油生产和出口大户委内瑞拉自然身价看涨，被习惯于“双重标准”和出尔反尔的美国政府另眼看待，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和霸主颜面，登门求助。拜登政府派团访问委内瑞拉欲实现几重目标。

首先，离间委俄关系，防止“古巴导弹危机”重演。委内瑞拉是俄罗斯在美国“后院”的最重要盟友。乌克兰危机爆发前的2月17日，俄副总理鲍里索夫访委，双方签署20余项协议以加深军事关系。马杜罗信誓旦旦地表示，委内瑞拉将大力加强与俄罗斯在军事培训、训练等方面的合作。虽然俄委双方没有提供细节，但委国防部长帕德里诺表示已收到马杜罗的“明确指示”。

这不是俄罗斯第一次威胁要在拉丁美洲部署军事行动。早在2018年，俄军两架图-160战略轰炸机访问委内瑞拉迈克蒂亚空军基地，考察军事基地选址。委内瑞拉也在近几年购买了数十亿美元的俄罗斯武器。在西方与俄完全对立的当下，美国担心俄委进一步开展联合军事行动，重演“古巴导弹危机”，因此，匆忙抛出橄榄枝诱导马杜罗远离普京。在此逻辑框架下，特朗普政府停止运转4年的美国驻古巴大使馆近期也恢复了部分领事业务。

其次，用委内瑞拉石油替代俄罗斯石油进口，稳定油价。经济界一度有人估算，如果俄乌战争变成持久战且美国维持对俄制裁，油价可能会达到两三百美元/桶。美国劳工统计局表示，今年1月美国通胀年增长率达7.5%，为1982年7月以来最高。物价大幅上扬对拜登的支持率造成严重打击，1月份已跌至33%的历史低点。如通胀进一步上升，将削弱拜登和民主党在11月中期选举中的优势。因此，控制油价、稳定物价成为美国对外政策的一个基石。由于美国的欧洲盟友对俄油气依存度很强，要获得其支持并建立制裁俄罗斯的统一战线，美国必须解决欧洲油气供应问题。在此逻辑框架下，美国还与伊朗讨论解除对其石油禁运，作为伊核协议谈判的一部分。

其三，美方要求释放由于海上入侵而被委逮捕的3名前军人和西铁戈公司的数名美籍高官。美方代表团的这个要求，得到了马杜罗的首肯。美国代表团此行还专门拜访了委内瑞拉警察局总部，3天后，入狱4年多的西铁戈公司前董事古斯塔沃·卡德纳斯获释，速度之快，表现出马杜罗已作出让步姿态，希望与美国达成“合作”意向。

美委关系破冰前景不容乐观

目前，美委关系进入新的博弈阶段。双方都有结束美对委石油禁运的意愿，但马杜罗将在反对美国霸权的基本立场下与美谈判，美国则在反马杜罗“独裁政权”的基本立场下与委讨价还价。意识形态冲突阻碍美委改善双边关系，美国想疏离委内瑞拉与俄罗斯乃至伊朗的战略盟友关系，前景十分不被人看好。

首先，马杜罗的立场很务实——与俄罗斯、伊朗做朋友，与美国做生意。马杜罗提出，与美国谈判的前提条件是，拜登政府必须承认他所领导的政府的合法性，不再承认反对派领导人瓜伊多为委内瑞拉所谓“临时总统”。

其次，马杜罗长期呼吁美取消制裁。由于受到美国制裁，委内瑞拉石油工业长期投入不足，无法利用目前油价高涨的红利期。目前委内瑞拉石油日产量为70-80万桶，约为2019年石油制裁生效前的60%。马杜罗政府2022年的工作重点，就是将原油产量提高到200万桶/日，提高出口，增加外汇，复苏经济。然而，俄乌战争发生后，美欧切断俄罗斯部分银行与SWIFT系统的联系，委内瑞拉最重要的国际结算途径也因此阻断，极大地冲击原油出口，马杜罗为出口原油寻找出路的变得更加迫切。

最后，马杜罗政府的反美立场不会改变，委内瑞拉将与俄罗斯、伊朗等盟友继续保持密切联系。马杜罗是世界闻名的“反美斗士”。自遭遇美国石油禁运后，俄罗斯的大力支持是马杜罗维持政权的决定性因素之一。疫情期间，莫斯科也向委内瑞拉提供了大量疫苗。俄委关系被定性为“兄弟情谊”，且没有迹象表明两国有明显分歧和冲突。委美接触后，委内瑞拉副总统罗德里格斯立马在土耳其与俄外长拉夫罗夫讨论双边合作与国际问题，通报最新动态。且马杜罗不止一次重申，在乌克兰危机中支持俄罗斯并谴责北约。

委内瑞拉与伊朗的友好关系也是如此。伊朗一直在帮助委内瑞拉规避石油禁运，派遣油轮直接向委内瑞拉运送汽油。2021年，两国石油公司还签订易货贸易合约，伊朗用凝析油换取委重油。此外，伊朗还为委内瑞拉提供工程师和零备件，支持其维护和创建炼油厂。可以预见，虽然导弹危机重演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委内瑞拉将继续在国际事务中亲俄挺俄，并与伊朗进一步协调石油产量等问题。

美国好尴尬：既想推动政权更迭，又不得不求助马杜罗

在特朗普任期内，美国政府对马杜罗政权极限施压，试图逼迫其下台，实现委内瑞拉政权更迭。拜登上台后，基本承袭特朗普政府的委内瑞拉政策，即保持制裁，不承认马杜罗及其政府的合法性，承认瓜伊多为“临时总统”。派团访委内瑞拉前几天，拜登还签署法令，将2015年奥巴马签署的、视马杜罗政府对美国家安全构成“严重威胁”的政令再延长一年至2023年。

实际上，美国通过制裁让委内瑞拉政权更迭的计划已经破产，但美国部分政客依然不愿承认失败，不愿放弃对马杜罗的极限施压。在美代表团访委后，共和党议员卢比奥极力抨击拜登放松对委内瑞拉制裁的政策，说“任何情况下，美国都不应该把钱交给独裁者和毒品恐怖分子”。事实上，拜登要获得选民支持，必须迎合佛罗里达州的古巴裔和委内瑞拉裔选民的诉求。因此，访委代表团回国后，白宫发言人不得不澄清并强调，美国对委内瑞拉政策没有改变，继续不承认马杜罗为合法总统，美国不会在短期内进口委内瑞拉原油。

如果现在拜登承认马杜罗的合法性，将进一步充分暴露美国政府的自利性，削弱美国在盟友中的威信，无异于作茧自缚，骑虎难下。萨尔瓦多总统布克莱在委美会议后发推嘲讽道：“美国政府决定谁是坏人、谁是好人，以及何时坏人变好、好人变坏。”

综上所述，自20世纪90年代末双边关系跌入低谷后，委美间敌意和对立不断加深，非一朝一夕可以逆转。如果美国不改变傲慢姿态，不停止干涉别国内政，总是习惯性地颠覆他国政权，委美关系不会发生实质性变化。另外，马杜罗政府也不可能对美国抱有幻想，不可能“带油投美”，背叛战略盟友俄罗斯和伊朗等。即使委美两国能在能源领域达成某种协议，也只是“貌合神离”的脆弱关系。（作者简介：陈岚，国际关系学博士、浙江外国语学院环地中海研究院副研究员；马晓霖，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环地中海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