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毒列车”事故小镇居民控诉：现在谁都不信

豉Len弹

在搅动人心的美国列车脱轨事故后不久，火车又重新从东巴勒斯坦城热闹的市场街疾驰而过，学校继续上课，餐馆照常营业。只是在这平静的表面下，焦虑和怀疑在看不见的地方暗流涌动。

空气中挥之不去的味道、镜子里身上的皮疹、小溪上翻白的鱼肚……这一切都似乎在说，这里“不正常”。据《纽约时报》15日报道，事故发生后近两周的现在，政府官员给出的混乱信息逐渐消耗了当地居民的信任，不少人感到自己成为了强大资本的牺牲品，还有人开始考虑永久搬离这个位于俄亥俄州边境的小镇。

目前，人们已经知道列车公司“诺福克南方铁路”游说政府插手安全规范、为利润使用更长更重的列车、裁员、不重视改善基础设施……这些细节都成为了日复一日的安全隐患。

“我不相信任何人。”28岁的迈克·劳思（Mike Routh）对《纽约时报》说，“这近乎是一场企业贪欲与乡镇美国之间的战争……这个小镇原本正开始复苏，现在它将死去。”14日下午的镇中心街角，一名男子举着牌子抗议：“利润高过了人命/他们毒害了社区”。

《纽约时报》报道截图

当地时间2月8日，工作人员正在清理东巴勒斯坦火车脱轨现场。图片来源：中国日报

东巴勒斯坦城曾经是一个盛产陶器和金属制品的繁荣工业城镇，但在过去几十年间开始没落，镇上工厂也相继关闭。直到本月初，一列长达150节的货运列车在此脱轨，所载危险化学品泄漏燃烧，造成严重污染。这个无名小镇以另一种理由重新获得关注。

俄亥俄州环境保护局发言人说，截至周三（15日），该机构已对459个家庭进行了筛查，没有发现泄漏的氯乙烯或其燃烧产生的氯化氢。但在两天前，涉事货运列车运营商诺福克南方公司公布了列车车厢所载化学品，显示在列车脱轨起火时排放到大气和土壤环境中的有毒化学物质还包括乙二醇丁醚、丙烯酸异辛酯和异丁烯——这些都是居民们此前所不知道的信息。

据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介绍，丙烯酸异辛酯是致癌物，接触可造成皮肤和眼部烧灼疼痛，吸入可引发鼻喉不适、呼吸短促和咳嗽；吸入异丁烯可引发眩晕困倦；接触乙二醇丁醚可引起眼部、皮肤和鼻喉疼痛，以及血尿症、神经系统阻抑、头疼和呕吐。在诺福克南方给出的货品清单上，乙二醇丁醚的状态还被列为“未知”。

另一边，在14日的新闻发布会上，俄亥俄州政府官员建议镇上居民使用瓶装水，尤其是平时用水靠私人水井的那些人。可仅仅一天后，俄亥俄州环境保护局又表示，其一系列测试未显示出污染物，它“相信市政用水是安全的”，但鼓励那些有私人水井的人对其用水进行测试。

《纽约时报》称，在这个没落的小镇上，政府官员与居民之间的信任原本就很薄弱，如今这些不断变化的信息以及政府官员方面自相矛盾的立场再度冲击着人们的信赖。各种流言与猜测在社交媒体上不断涌现，邻里之间也将这些消息口口相传，有许多人相信他们被隐瞒了更多的事情。

俄亥俄州政府官员建议镇上居民使用瓶装水。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下同

工作人员沿着硫磺溪检验水质，这里发现了东巴勒斯坦火车脱轨造成的化学物质。

据报道，61岁的格雷格·马舍尔（Greg Mascher）一家三代都一直生活在东巴勒斯坦，他如今谈论这片土地的样子就像是在讲异国他乡的某个地方。自从看到对氯乙烯“受控燃烧”后产生的黑烟，他们再没在家里过夜。“我茫然了，”他说，“彻底茫然了。”

马舍尔家的小孙女们最近几天起了很多皮疹，也因此不能返校上课。她们的祖母、格雷格的妻子特蕾西·马舍尔（Traci Mascher）说，火车驶过的轰隆声曾经是一种“令人感到安慰的声音”，但如今却成了“可怕的声音”。40岁的查西蒂·史密斯（Chasity Smith）也形容，当列车脱轨引发大火时，“就像打开了地狱之门”，她总是会担心地闻一闻自己喝的自来水和马匹喝的井水。

报道称，到目前为止，大部分的愤怒都指向了铁路运营商诺福克南方公司。俄亥俄州州长迈克·德万（Mike DeWine）和此前亦有部分地区受到“受控释放”操作影响的宾夕法尼亚州州长乔希·夏皮罗（Josh Shapiro）纷纷谴责该公司处理不当：既没有提前通知当地官员列车过境，又在事故后以重新开放铁路线为优先，“增加了不必要的风险并造成混乱”。

德万承诺，俄亥俄州将追究诺福克南方的法律责任。当地时间15日，俄亥俄州和宾州的四位参议员也共同致信美国环保局，要求提供更多关于该机构应对脱轨事件的计划和能力的信息，以及有关对环境的长期影响和如何追究铁路公司责任的任何信息。

面对怒火与声讨，诺福克南方公司已承诺支付“一切费用”。诺福克南方的发言人15日称，该公司已经为受影响地区的居民预留了资金并扩大了援助对象范围，具体补偿内容包括150多万美元的疏散费补贴，以及向一些家庭提供空气净化器。

只是，在东巴勒斯坦政府15日组织的市政会议暨“信息开放日”上，诺福克南方并没有派代表参加会议。公司发言人声称，“由于外部各方参与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公司）越发担心对我们的员工和社区成员的人身威胁也越发增加”，但诺福克南方没有就威胁的性质或来源提供任何其他细节。

在这场会议开始前半个多小时，居民们就在举办活动的体育馆门口排起长龙，队伍一直延伸到几条街以外。有些人抱怨，铁路方面代表的缺席和这种信息公开的新形式似乎让这场开放日成了浪费时间。

诺福克南方在东巴勒斯坦城的教堂设立了一个临时中心，用于处理居民赔偿申请。

除此以外，诺福克南方的赔偿显然没能打动所有人。直言“不再相信任何人”的迈克·劳思表示，他正在考虑是否接受铁路公司的1000美元疏散费补偿，并担心如果他今后决定参加诉讼，这会限制他以后的赔偿选择。他还预测，诺福克南方公司将“用钱打发”整件事，而他和他的妻子已经开始讨论永远搬离这个“即将死去”的小镇。

感到自己成为强大资本的“牺牲品”的不止劳思一个。《纽约时报》称，14日下午，一名男子在东巴勒斯坦镇中心的一个街角举着牌子抗议：“利润高过了人命/他们毒害了社区”。次日早上，一个三口之家——父亲、母亲和3岁的女儿，站在另一个街角举着海报，上面写着“环保局‘核爆’攻击了小镇，以重启铁路，#俄亥俄州切尔诺贝利”，暗示当地环保局故意对氯乙烯进行“受控释放”。

“我认为公司有这个财力，可以对发生的事情有很大的发言权。”母亲梅琳达（Melinda）认为，政府只按有权势的企业的要求行事。

更重要的是，对于全镇约4700名居民来说，最可怕的事情也许是未知：专家们尚不清楚这件短期内可能看似解决的危险事件是否会在多年后构成威胁。关于安全的疑虑，将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始终悬在人们心头。《纽约时报》援引专家们的警告指出，了解事故的前因后果可能需要比迄今为止所进行的更全面的调查。

根据俄亥俄州自然资源部发布的数据，脱轨事故导致的附近水体污染已造成约有3500条鱼死亡，散布于各溪流、支流和水渠，受影响水道总长度大约11.2公里。另据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报道，当地有不少养宠物或负责照护动物的民众反映其猫和狐狸在脱轨事故后突然出现健康问题，还有人不得不对自己的爱宠实施安乐死。

“我不想因为他们的错误而在10年、15年后被诊断出患有癌症或其他疾病。”47岁的特蕾莎·维格里奥蒂（Therese Vigliotti）事故当晚正巧在户外，她表示自己的舌头仍感觉被烫伤，且连续两天出现便血。

居住在莱斯利河附近农场的墨菲夫妇也在想，他们是否将不得不离开。50岁的拉塞尔·墨菲（Russell Murphy）14日站在桥上，向记者指着一条又一条的死鱼：“这水让我感到害怕。”他表示，官员们可以进行测试并说情况暂时安全，但他不相信在“受控燃烧”中释放的化学物质会简单地消失。

“两年后会是什么情况？”他问道，“我们是否会开始看到癌细胞冒出来？或者从现在开始的三周？我不知道这些东西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到达它必须到达的地方。”

墨菲看到有人调侃自己“在毒列车事故中活了下来”。他不正常地笑了笑，自嘲道：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