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位总统就职的前一百天都是非常具有象征意义的,不仅因为它会为政府的成就定下基调——至少是一个初始基调,而且因为它开始留下了与民众关系的印记。在选战中,毛里西奥·马克里努力将自己定位为一位不同于其前任克里斯蒂娜·费尔南德斯·基什内尔、将会大刀阔斧改革的总统候选人。自从2015年12月10日起,他就朝着这个方向不断努力,其采取的措施一方面旨在恢复经济,尽管不乏困难;另一方面为了恢复本国的体制,摒弃连续12年的民众主义。
在玫瑰宫,“回归常态”的谈话,是就国内外如何看待阿根廷这个层面而言的。简而言之,这意味着取消国家对经济的控制和极端的干预主义;将通货膨胀率降至与周边国家相当的水准;重修国际盟友往来议程并调控宏观经济。
在当前条件下,政治空间远不及基什内尔夫妇时期宽裕,马克里总统必须在此背景下背负这项任务。一方面,国会还远未被执政党主导:基什内尔派在众议院中属第一大少数派,在参议院中占据多数。另一方面,阿根廷的主要出口产品的国际价值已降至低谷。反过来,内斯托尔·基什内尔承袭了爱德华多·杜阿尔德政府在2001年大危机之后做出的调整,并在财政和贸易双盈余的背景下开始了自己的任期。
与历任总统的比较
为了在其他上任伊始的总统们(与一个不同的政府,而不仅仅是前任政府)之间建立一个参数,那么,政治与沟通之间就存在一个常量的均衡(超越了二者中任何一个的权重)。由于劳尔·阿方辛的提前卸任,卡洛斯·梅内姆在其第一届总统任期就职典礼上面对国会发表讲话时,他早已执政近300天了。在一个小时多的讲话中,梅内姆只字未提他所承继的遗产。他肯定了其任职最初数月里的努力,阐述了通过私有化改革政府的计划。其中包括“改善竞争规则,优化社会、教育方面的公共开支,更新就业立法,以及一切可以彻底转变政府和国家的措施。”
尽管过去担任过国会议员, 德拉鲁阿的就职演讲则简短得多,几乎没有明确的宣告,充斥大量泛泛而谈的致谢词。这是后来政府的写照,没人敢对此提出质疑,因为改变是首要的。
民主自1983年恢复以来,对于各届政府的评价就反反复复。大略而言,存在简短的周期,由最初的热爱(通常在头100天)转为拒斥;从高支持率转变为无尽的幻灭。这是对马克里的又一重要挑战。他任期的前几个月走向尾声,获得积极的社会认可,但这个社会的情绪却是说变就变的。
关键点
另一个不变的主题,政府的议程与社会的议程缺乏共通之处。在任期的最初日子里,总统们遵守引领他们走向胜利的议程。在相信已经解决了权力委托给新总统的问题后,社会似乎变得更加活跃,诉求变革。彼时,阿方辛明白,这个诉求在于重新建立一套制度体系,但他却无法解决通货膨胀难题。梅内姆因矢志结束这场灾难而成为总统,但却被失业问题拖垮。德拉鲁阿重蹈覆辙。基什内尔似乎想攻坚克难,却落入社会治安糟糕的陷阱。克里斯蒂娜·费尔南德斯继任,目的是确立一个相较于其前任政府更加强大的制度,但因经济衰退和腐败方面需要做出改变,她的努力失败了。马克里上台后面临的是改变最近趋势的挑战。
休克疗法抑或渐进主义,要不要为了更多的沟通而损害政治,是他在度过每个新总统就任最初时间的“蜜月期”后所必须回答的问题。
以下是马克里就任总统后最初100天的一些关键点:
1.财政正常化。取消外汇管制,或许是新政府采取的唯一具体的休克措施。骤然取消外汇限制,并统一
汇率,似乎是一项未来充满不确定性的大胆举动,但却收获好评如潮。汇率并没有疯涨,外汇出逃也不明显。从那时起截至二月的最后一天,放开汇率的结果是美元相比于基什内尔时期保持的人为官方价格上涨近60%,但相比于平行市场的价值只上涨了不到10%。快速取消外汇管制让新的经济团队积累了巨量的政治资本。
2.与通货膨胀和财政赤字作斗争。在马克里执政的四年里,降低通货膨胀并缩减财政赤字将是他需要长期面对的两项任务。关于如何应对这些挑战,“渐进主义者”在内部争论中胜出——据估计,使年通货膨胀率降至5%并逐步接近财政平衡可能贯穿毛里西奥·马克里的整个任期。在2016年的前两个月,阿根廷的通货膨胀率大于10%。在这方面,今年预计是艰难的一年。
这个局面是,合乎逻辑的经济压力、特别是政治压力相互纠结。渐进主义会延长这个经济增长平平的局面的时间,阿根廷必须摆脱实质上的滞胀阶段。然而,由于政府已不再占据国会多数,而且也不能控制街头抑或工会,选择休克疗法或许会酿成诸如社会冲突和政治抵制等始料未及的后果。
马克里政府不得不在2017年中期选举时再次接受考验。最重要的是,他们必须确保在战略省份布宜诺斯艾利斯省(占全国选民的40%)取得压倒性的、出乎意料的选举胜利。赢得立法选举也很关键,因为这样不仅能保证各类计划能够延续到2019年,而且能同时压制两个庇隆主义:传统庇隆主义和基什内尔主义。
3.开始不再违约。阿根廷违约了14年,现在快要解决这个问题了。从现政府第一天起,解决未付债务就是又一个需要解决的燃眉之急。
尤其在美国法院看来,这么一个合理的方案,似乎已经近在眼前。该协议预计将允许阿根廷重回国际债券市场。通常来说,这表明阿根廷有切实的可能性获得融资基金,可以容许前述的渐进计划。从资本市场获得的资金有助于填补赤字,无须再求助中央银行(那将导致通货膨胀加剧)或采取严苛调整举措。但是,对各省,尤其是对私营部门,这是一个好机会;因为它们有望能以合理利率获得融资以便开拓自己的活动。
4.高位政治:有策略地与反对党结盟。与国会各势力的关系并不完全有利于执政党(变革联盟)。对于马克里政府及其盟友来说,好消息是庇隆主义集团分裂了,因而基什内尔主义所能造成的杀伤力就变得非常有限。那些缺口正在被补上。
第一个考验,将是一揽子立法提案——政府将提请废除那些阻碍顺利偿债的法律,批准政府提出的经济提议,以便一劳永逸地支付完所有拖欠的债务。反对党参议员,或者至少他们中的大多数,看起来愿意支持官方计划。因为一旦从违约的泥潭中脱身,若干省份就能获得贷款,为他们自己的需求注入资金。
庇隆主义议员们和省长们面临的困境很简单:他们如何在支持马克里组成一个政府的同时,却不使这份支持最终决定性地惠及变革联盟和马克里在2017年和2019年的选举抱负。短期而言,各省的需要将要求省长们与国家层级的行政权力保持良好关系。
马克里似乎与另一位关键人物改革阵线的领导人塞尔希奥·马萨保持着良好关系。他既是盟友,又是对手。马萨力图与基什内尔主义保持距离,有意革新庇隆主义。2017年大选对于他的抱负也很关键。他的指导原则,可被归纳为“我惩恶扬善”,他是一个因其立场多变而拥趸多变的政治家。他既保持与庇隆主义者与总统等距离,又努力维持自己的影响力不被稀释掉。
5.改变我们向世界喊话的方式。自上任以来,马克里采取的又一个重大转向是在国际关系领域。任期截至目前,他已经出席了达沃斯论坛(并成为了最引人注目的总统之一),接待了到访的意大利和法国的总理。马克里还将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迎接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的到来。奥巴马将在结束对古巴历史性的访问后赴阿根廷。这是对马克里外交政策的高度认可。
此外,马克里已明确表明他在
委内瑞拉人权状况方面与该国的分歧。这标志着西方观点的回归。基什内尔主义将重心对准国际上的盟友,优先发展与美国的对手如中国、伊朗、俄罗斯和委内瑞拉的关系。这是基什内尔主义体制最显著的标识,马克里想将它抛的远远的。严格就经济层面而言,马克里旨在期待已久的南方共同市场 - 欧盟的商业协议上取得进展,促进欧盟对阿根廷的直接投资。
6.获得权威的信号。任命(待议会批准)两名法官到最高法院,撤换为前政府效力又恋栈不舍的公职人员,通过(简单的或必要且紧急的)政令采取某些措施,解散与基什内尔主义有关的国家机构(如管控媒体系统的机构)。这些例子都表明马克里总统从一开始就不希望被所继承下来的东西所限制。
他在国会的议员们的谈判技巧使得这些决定很可能得到批准。这就证明,迄今为止,变革联盟有打通国会之路的谈判工具。
结论
毛里西奥·马克里政府面临的挑战,就阿根廷历史的分裂而言,源自并非庇隆主义或激进主义所产生的政党的出现。
为了解这一事件的重要性,我们必须考虑以下问题:此次选举的获胜者是一个20世纪并不存在的政党,而且它还击败了阿根廷有史以来最大的选举机器。这是一个巨大的成就。
尽管如此,投票支持变革联盟的51%的国民们,过去和现在都意识到,在庇隆主义作为反对党的情况下执政是非常困难的。然而,正在发生着的改变迎难而上,因为它打破了旧有的结构。“治理能力”的挑战是一场持久的考验,渗透在总统所迈的每一步之中。
考虑到各派实力的关系、潜在的社会动荡、新政府所承继的巨大的经济不平衡,都要求马克里必须抱以耐心。考虑到这些方面,对渐进主义的坚守就可以理解了。
另一方面,马克里的政权可能冒着风险,不得不满足于在修补漏洞方面的巨大努力。降低通货膨胀,填补巨大的财政缺口,并没有为更大的成就留下多少空间,至少公共舆论是这么看的。这项艰难的任务并不太受选民的欢迎。这个四年可能会被用于建立可持续的增长的基础,而下一个四年总统任期或许就可以见证这样的持续增长。
问题是,竞选季是非常艰辛的,它很难传达长期性的政策和重心。马克里胜选于2015年11月22日,但到今年年底,他就必须开始考虑2017年10月份的大选了。马克里或许得卷起袖子来干些没那么有吸引力的活。他必须得构建一个基础,尽管就社会认知而言,这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但又是不可避免的,且十分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