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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30日，委内瑞拉人在查韦斯画像前等待投票。图片来自路透社 作者：谭道明，中国社科院拉美所助理研究员、中拉青年学术共同体研究员 2017年7月30日，悬念重重的委内瑞拉制宪大会代表选举终于落下帷幕。从宣布制宪到正式启动，为时仅三个月。官方事后统计的数据显示，全国当天仅有四成左右的登记选民参加了投票。由于反对派拒绝派代表参加制宪大会选举，执政党统一社会主义党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制宪代表席位。马杜罗总统和执政党领导人宣称这是一次“和平的胜利”。如果一切顺利，委内瑞拉将迎来一部新的宪法——完全可以称之为“马杜罗宪法”，马杜罗的革命导师查韦斯亲自主持制定的1999年宪法不久将尘封于历史。 然而，对于是否需要重新制定一部宪法，委内瑞拉朝野各方包括广大民众的看法是严重分裂的。反对派的态度一直非常明确和坚决——不参加、不接受、不承认。两周前，反对派还特意组织了一次咨询公投，就委内瑞拉是否需要新宪法征求公众的意见。尽管这次公投不具备法律效力，但依然有超过710万委内瑞拉民众明确拒绝重新制宪。在此民意支持下，反对派领导人发动了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全国大罢工向政府施压，要求提前举行大选，释放政治犯，并取消制宪大会选举。据报道，自3月份局势严重恶化以来，委内瑞拉国内两派的激烈对峙已经造成了120多人死亡。
一次釜底抽薪的阳谋？
对马杜罗政府而言，制宪本身似乎不是目的，看起来更像是一次釜底抽薪之计。起码反对派和国外的很多观察家们是这么看的。 自1999年查韦斯以政治局外人问鼎总统以来，委内瑞拉一直处于激进左翼的主政之下。政治强人查韦斯领导的激进左翼有一个非常鲜明的特点，那就是长于选战，拙于治理。查韦斯曾连续四次赢得大选，战胜过一次罢免性公投，成功推动了允许总统无限期连任的修宪公决。查韦斯于2013年3月因病去世，其指定的政治遗产继承人马杜罗险胜反对党候选人，执政至今。然而，与辉煌的选战成绩相比，查韦斯和马杜罗的国家治理能力是乏善可陈的。查韦斯留给委内瑞拉人民的最大遗产是以“玻利瓦尔革命”和“21世纪社会主义”为口号的查韦斯治国模式。从查韦斯到马杜罗，这个模式的逻辑一以贯之，那就是政治权力的集中化、经济的去市场化和社会政策的超前福利化。 委内瑞拉是资源型国家，石油储备超过沙特阿拉伯，号称世界头号“油霸”。在国际大宗商品价格飙升的年代，查韦斯治国模式带来的严重问题被有意无意地掩盖，政府官员和中下层民众充分享受到石油美元的红利。然而，自2013年以来，国际油价持续走低，查韦斯模式很快遭遇极端困境：国际储备减少，债务负担增加，货币跳崖式贬值，日用品奇缺，整个宏观经济处于崩溃边缘。2016年，它成为世界最严重的通货膨胀国家，世界最危险的投资目的地之一。
今年4月，委内瑞拉爆发了大型反政府示威。反对派称之为“示威之母”。
在此背景下，反对派在委内瑞拉政坛重新崛起。2015年12月，反对派十六年来首次大胜执政党，赢得了国会的控制权。公交车司机出身的马杜罗显示了高超的政治手腕。一方面，他宣称这是“民主和宪法的胜利”，稳住了反对派。另一方面，他立即提前布局，在新国会成立之前收回了中央银行、国家石油公司等机构的控制权，全面清洗了最高法院，将法官们替换成亲一色的查韦斯主义者。此时的权力格局是，反对派控制了国会，马杜罗政府控制了最高法院、最高选举法庭等其他几乎所有的政府机构。事后证明，这一招非常高明。 新国会组成不久爆发“府院之争”，逐渐扩大到以国会和反对派为一方，以总统为首的行政部门、最高法院、最高选举法庭和执政党为另一方的权力斗争。国会宣布重新审查政府合同，调查政府官员腐败问题，最高法院则宣布国会有三名议员涉嫌选举舞弊而处于“非法状态”。国会通过《公投法》和《大赦法》，最高法院立即将其否决。反对派试图通过推动罢免式公投将马杜罗拉下总统宝座，最高选举法庭则宣称反对派提供的请愿签名涉嫌造假，让其无疾而终。马杜罗政府干脆撇开国会，通过紧急状态法令治国，去年底直接向最高法院提交2017年年度财政预算。今年3月，最高法院宣布，在国会恢复合法地位之前，最高法院将代替国会行使立法权。尽管该决定很快被收回，但将“府院之争”推向白热化。 为彻底摆脱国会的掣肘，全面压制反对派，马杜罗试图釜底抽薪。他5月初宣布将召开制宪大会，为委内瑞拉重新制定一部宪法。其目的很快如司马昭之心，世人皆知：通过制宪大会取代不听话的国会。
制宪的合法性有几成？
从法理上讲，马杜罗重新制宪的程序是涉嫌违宪的。委内瑞拉现行宪法规定，人民召集制宪大会起草新宪法，而总统只有提出制宪动议的权力。的确，宪法条文没有明确规定必须事前举行公投听取人民的意愿，但一者，“参与式民主”的宪法原则要求人民必须全程参与制宪进程，特别是要事先把关，防止制宪权被滥用；二者，现行宪制之下存在有效的宪法惯例，查韦斯当年就是在举行公投征询人民意愿之后才制定现行宪法的。
马杜罗手拿委内瑞拉现行宪法 另外，制宪是以存在全国层面的共识为前提的。委内瑞拉目前的情况是，并不存在这样的共识，政府也不寻求建立这样的共识。目前的悖论反倒是，反对派按照查韦斯制定的宪法主张自己的权力和权利，马杜罗反而要抛弃革命导师的这部宪法。 更重要的是，在正常国家，权力斗争有一个底线，不伤及宪法。制宪是国之根本，不宜轻启，更不能被工具化。只有四成选民选举出来的制宪大会，能否代表所有选民的意志，并凌驾于另外六成反对制宪的选民的意志之上？制宪大会，以及马杜罗宪法，其力量完全在于它的合法性有几成。 果然，在制宪大会投票结束后，反对派拒不承认自不待言，地区主要国家，如巴西、阿根廷、墨西哥、哥伦比亚、秘鲁、智利、巴拿马、哥斯达黎加等，几乎一边倒地不承认制宪大会的合法性。域外国家和组织，如美国、西班牙、瑞士和欧洲议会等，也表示不承认。地区一些左翼国家仅表示祝贺，但避谈合法性与否。 马杜罗声称，重新制宪是为了维护国家和平，促进国内对话，解决当前政治危机。然而，制宪大会之后的政局走势可能并不如此乐观。据报道，反对派领导人洛佩斯和莱德斯马在家中被捕。
加拉加斯反马杜罗集会上，印有反对派领袖莱奥波尔多·洛佩斯的海报。图片来自路透社 未来几天，新的制宪大会代表将前往国会所在地，意欲占领反对派议员们的办公场所，双方料有一场严重冲突。美国财政部宣布对马杜罗本人施加制裁，特朗普后续可能追加对委内瑞拉的经济命脉——石油业——的制裁。阿根廷、巴西、乌拉圭和巴拉圭等南方共同市场国家预计将以违反“民主条款”为由，将委内瑞拉驱逐出该组织。 委内瑞拉将发生军事政变的传闻，已经成为一只“灰犀牛”。目前看来，一切皆有可能。但愿马杜罗政府和反对派有足够的政治智慧，在宪制框架内寻求政治共识，尽早终结演出危险的“权力的游戏”，不让这个毗邻加勒比海的美丽国家的生灵继续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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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22 13:18
